□张柔然 王家宁 李越
弗格森·麦克拉伦教授从事文化遗产保护和可持续旅游事业近30年。他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可持续旅游事务的咨询专家，主持和参与多项世界遗产评估和咨询工作，2017年12月当选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文化旅游委员会（ICTC）主席。本文作者近期采访了弗格森·麦克拉伦教授，从文化旅游的视角探讨如何实现在世界遗产地中文化与自然的融合，以及如何在世界遗产保护和旅游开发上实现平衡发展。
问：如何定义文化旅游?
答：文化旅游有很多的定义，而我对它的理解来自《国际文化旅游宪章》，我认为它的重点在于文化环境下的文化体验。文化旅游不应被视为一种广泛的大众旅游活动，而应被理解为一个文化体验过程。游客来到一个旅游目的地，体验民族性的、传统的生活方式，体验当地饮食习惯、音乐艺术和所有构成当地文化的不同要素，并与当地居民积极交流沟通。文化旅游的核心是体验当地的文化传统和文化元素，让游客体验在自己生活环境中不曾经历过的感受。
不同类型的文化遗产（例如各类建筑遗产、遗址、历史城镇、工业遗产和文化景观等）是重要的文化载体，会受到旅游业发展的影响。文化遗产保护组织和旅游业应采取合作的方式，鼓励公众参与，确保通过高效的管理给游客带来有价值的经历，给当地社区带来利益。
问：旅游业在遗产管理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答：旅游业能够促进遗产的管理。很多地方政府发展旅游业的主要原因是它能够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在全球范围内，经常会有很多地方面临失去城市遗产资源及文化传统的危机，尤其是在面临城市发展压力的地方。我认为谈及遗产保护，在考虑保护遗产资源和传承文化传统的同时，还应考虑如何通过旅游业为东道主社区提供更好的就业机会，在为游客服务的同时给当地居民带来经济收入。这包括开设具有当地特色的餐馆、民宿，进行合理的旅游设施建设以改善遗产地的服务条件，以及开展各类文化活动促进东道主社区与游客的文化交流。因此，合理的旅游规划和管理是在遗产地发展旅游业所必要的。
问：您认为如何才能在文化遗产地发展可持续旅游？
答：必须要了解世界遗产的不同利益相关者各自对旅游的期望。游客、政府部门、旅行社和当地社区都对旅游有不同的愿景。每年增长的游客量、旅游所带来的收入都可以作为衡量旅游业是否有利于当地经济发展的标准。在遗产地管理的过程中需要认识到旅游带来的负面影响。例如威尼斯和巴塞罗那这样的拥有大量游客和高旅游收入的遗产地就面临着许多问题，包括游客拥堵给当地居民生活带来的不便以及游客不能获得良好的旅游体验等。因此，《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缔约国政府在文化遗产地发展可持续旅游需要深入地思考主要利益相关者对于旅游的预期是什么，在游客量和行业利润增长的时候应该做什么，以及如何在维持遗产地可持续发展的同时兼顾当地居民和游客的利益。
问：有媒体报道指出，大量的游客涌入文化和自然遗产地造成了资源的破坏，例如景区拥堵、遗产地商业化加速、当地社区生活受到影响以及游客不文明行为造成的文物破坏等。您认为游客是文化遗产管理和保护过程中的主要利益相关者吗？
答：游客是遗产保护和管理的主要利益相关者。虽然，游客会给遗产地的资源和文化带来上述的消极影响，但这些问题可以通过相关部门实施合理的旅游规划和管理来解决。在文化旅游的背景下，游客来到遗产地是来寻求旅游体验的，他们想要体验最真实的遗产特点和代表当地文化与传统的事物。因此，这也为遗产地管理指明了方向，即遗产地的文化多样性和真实性是主要的旅游吸引力，需要制定合理的旅游管理措施以减轻旅游带来的威胁，同时将充足的资金用于遗产资源保护和旅游基础设施建设，为东道主社区带来经济效益。
问：您是参与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合作项目“文化-自然融合”的重要专家。能谈一谈对于该项目的看法吗？
答：在很多地方自然与文化是融合的，人是两者融合的关键因素。比如我在对加拿大遗产的研究中发现，对当地土著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传统建筑或景观，而是他们平时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传统，例如如何利用水源、动物和植物资源。这些生活传统不仅是土著居民维持生计所必要的，更重要的是它保证了景观的存续、修复与复兴，展现了土地利用文化以及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因此，考虑文化与自然融合价值需要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去分析。从旅游管理的角度去看，如何将文化与自然融合的体验传递给游客是我们ICTC需要探索的方向。
问：那么ICTC在“文化-自然融合”项目中需要做什么工作呢？
答：首先，《国际文化旅游宪章》是我们ICTC在“文化-自然融合”项目中的指导文件。《宪章》强调，旅游业应为地方社区带来经济效益，为他们提供一个重要的途径和动力来重视遗产的保护；同时社区居民的参与也能够促进旅游带来的地方经济增长和可持续发展。其次，旅游能够吸引游客来到文化和自然遗产地，给予游客文化和自然体验，让他们能够了解自然与文化的融合，并对其进行宣传。ICTC正在借鉴世界各地的不同项目来起草一份指导手册，用于指导在不同类别的文化和自然遗产地发展文化旅游。通过新的指导手册，ICTC希望遗产管理者能够了解在他们的遗产地什么是最需要保护的，例如动植物资源、手工传统或者语言文字，以及文化和自然的结合点是什么。同时新的指导手册也将会让遗产的各个利益相关者了解如何平衡发展与保护之间的关系。这些利益相关者应该对遗产文化和自然资源保有尊敬的态度，找到通过旅游来促进这些资源的保护、发展和传承的途径。
问：您觉得当地社区和游客在“文化-自然融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答：在“文化-自然融合”中，当地居民给旅游者传递了真实性旅游体验。我的研究表明，当游客（特别是国际游客）参观加拿大的世界遗产时，他们对深度体验土著居民的十几种不同的生活方式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在游客已经从一些文学或影视作品中了解了土著居民如何利用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并形成自己的文化传统之后，他们通过旅游亲身体验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习俗，了解如何使用土地，了解影视作品背后的真实故事以及体验当地土著与这片遗产地的联系。
问：如何在具有“文化与自然融合”价值的遗产地进行管理？
答：这需要从不同的角度考虑遗产地的文化与自然特点。在加拿大的很多土著遗产地范围内，土著居民会沿袭传统进行狩猎活动，同时游客也会在这里游泳、骑行、登山或进行一些其他游憩活动。管理需要平衡当地社区居民传统生活方式与现代游客旅游权利。当然，管理者还需要考虑不同居民在传统与现代土地利用之间的权益。例如，加拿大艾伯塔省的世界自然遗产地伍德布法罗国家公园（公园位于加拿大中北部的平原上，是北美数量最多的野牛的栖息地）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野牛种群。在公园的缓冲区内有一些当地居民的牧场。当然动物们不会遵守人类划定的边界，野牛群影响了缓冲区内居民的牧场，从而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经济。因此，公园管理者定期杀掉野牛来保证没有过多的野牛影响缓冲区内的居民生活，但这样的结果是遗产地核心区以捕杀野牛为传统的土著居民失去了一部分食物来源。
问：您认为在未来的遗产保护实践过程中，如何才能实现自然与文化的融合？
答：这个问题涉及了很多方面，从宏观上我认为自然与文化之间是互相依存的。很多地方尊重传统的保护和保存方式，这是遗产得以存续和繁荣的手段。将遗产地圈定一个范围予以保护是世界各地主流的保护和管理的方法。但随着人们对于文化与自然遗产的认知逐渐深化，保护和管理需要考虑各个利益相关者，打破边界的束缚，在更宽的范畴里面考虑遗产的价值。这需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评估机构和各缔约国建立更广阔的框架来适应最新的形势，不局限于某一遗址、建筑物或自然景观，而是从整个城市或区域范围的角度考虑环境问题、本地社区情况以及社会的经济环境要素。因此，实现文化与自然的充分融合需要打破现有文化与自然的界限，以从更广的角度去探索，这是可以实现的。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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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文化旅游委员会（简称ICTC）是由文化遗产保护和管理以及旅游相关的专家和学者组成的全球性委员会。委员会致力于实现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为遗产保护和可持续旅游发展提供一个学术平台。ICTC还为国际非政府组织（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各国家和地区政府提供专业咨询服务，并帮助制定相关政策和标准。ICTC在2016年9月在夏威夷召开的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简称IUCN）世界保护大会上积极响应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简称ICOMOS）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简称IUCN）发起的合作项目“文化-自然融合”。